一次補牙引發的命案

2015年12月25日,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嚴肅的法庭上,一位母親情緒失控，而在場很多人也禁不住落淚。

痛哭流涕的女人名叫邢艷芳，她剛剛失去了自己年僅3歲的兒子鵬鵬。孩子沒了，做母親的自然是十分心痛，可是發生在邢艷芳身上的這個事還真挺蹊蹺，她的兒子鵬鵬既沒有得重病也沒有發生意外，而是去醫院補了兩顆齲齒，也就是咱們常說的蟲牙，就丟了性命。補牙能要了人的命，在鵬鵬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37歲的邢艷芳是河北承德人，鵬鵬是她第三個孩子，也是惟一的男孩。2年前邢艷芳帶著兒子鵬鵬來到北京市順義區生活，由于丈夫常年在工地打工，平常邢艷芳就獨自帶著兒子。2015年10月9日，正在上班的邢艷芳接到了幼兒園老師的電話。說鵬鵬牙疼哭鬧，邢艷芳便去幼兒園把鵬鵬接回家，發現兒子的牙齦腫得很高，一直喊疼。

忍了一夜，第二天，邢艷芳帶著鵬鵬來到了北京市順義區李橋兒童醫院口腔科。接診的是昌瑜靜大夫，大夫將膿包切開，將濃水抽了出去，治療確實有效，回家后孩子不發燒了。

在做了初步的消炎治療后，大夫告訴邢艷芳，等炎癥消除后還要將已經出現齲齒的牙齒補好，讓她一周后再來換藥，再過一周后再過來把牙補上。

2015年10月23日早上9點多，邢艷芳帶著鵬鵬第三次來到了李橋兒童醫院。由于對前兩次治療的恐懼，這次鵬鵬哭鬧著非要邢艷芳留下來陪他，但是大夫說不用陪。

邢艷芳想，孩子害怕補牙是很正常的事，既然大夫說了不能讓家長陪那就出來等著吧，可是兒子的哭鬧聲又讓她十分揪心。她推門進去看了兩次，看見醫生護士摁著掙扎的兒子，兒子直喊疼。后來就沒聲了，邢艷芳從門縫里看見兒子躺在那里，不再掙扎了，邢艷芳以為兒子終于配合治療了。

坐在門外等了十來分鐘，邢艷芳聽到旁邊一個患兒家長說一個孩子被從口腔科抱到急診室了，這句話讓她心里咯噔一下。等她跑到急診室一看，兒子躺在那里，一動都不動了。

邢艷芳怎么也想不到，這一會兒的工夫，也就十多分鐘，鵬鵬就從口腔科被抱到了急診室，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迷惑的邢艷芳在急救室門外看著里面忙碌的醫生和護士，心情萬分焦急，在等了近一個小時后，她等到了蕞后的結果，孩子已經沒救了。

看著急診室病床上的鵬鵬，邢艷芳腦中一片空白，漸漸她才意識到兒子再也不可能醒來了，六神無主的她用哆嗦的手撥通了丈夫的電話。

邢艷芳的丈夫孫立軍趕到了醫院，夫妻倆看著兒子的遺體，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兒子就是補顆牙，怎么會丟了性命呢！此時邢艷芳心里惟一的念頭，就是在這十幾分鐘里兒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們來看看醫院當天的監控錄像。

監控錄像中顯示10月23日上午9點20分，邢艷芳帶著鵬鵬走進了口腔科診室，2分鐘后邢艷芳獨自走出診室。9點27分，在診室外聽到兒子哭鬧的邢艷芳不放心，先后兩次進去診室看了看。之后她就坐在門口等著。9點34分，當邢艷芳還在口腔科診室門口坐著時，醫院大廳的監控錄像顯示，幾名大夫和護士抱著孩子沖向了急診室。9點35分，急救室里已經開始了對鵬鵬的搶救，而邢艷芳還在診室門口坐著，直到后來邢艷芳才得到鵬鵬出事的消息。

從9點20到9點37分，邢艷芳覺得短短的十幾分鐘，兒子能出現什么情況呢？她找到了當時的口腔科大夫昌瑜靜想問問，可結果卻讓她十分失望。昌大夫說當時孩子胸悶氣短。

五天后，在邢艷芳的一再要求下，醫院方面出具了一份鵬鵬的死亡證明。在死亡原因一欄上寫著：心跳呼吸驟停。可這個證明并不能解開邢艷芳心頭的疑惑。

究竟是怎么回事？兒子的死因，成了邢艷芳心頭揮之不去的疑云。事后，邢艷芳仔細地回憶那天的經過，當時兒子異常地哭鬧讓她覺得有些不尋常，孩子一直拽著自己不讓離開，但大夫不讓她呆在診療室。

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死因，邢艷芳甚至猜測鵬鵬是不是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被嚇死的。后來在與醫院交涉的過程中，又有大夫提出鵬鵬的死也可能是自身體質的原因，可能心臟有毛病。

邢艷芳認為，醫院這么說是想把責任推給自己。在她看來鵬鵬的死與醫生的不當治療有關系。因為她在鵬鵬的病歷本上看到，口腔科的大夫在給鵬鵬治療時，不知什么原因曾給鵬鵬做了兩次吸痰。

而且邢艷芳在急診室蕞后見到兒子時，兒子的模樣也讓她覺得十分可疑。鼻子、嘴唇、耳朵眼、手指甲蓋、腳指甲蓋全是青的。這些細節讓邢艷芳覺得醫生的治療肯定有問題，尤其反常的是，當鵬鵬出現緊急情況后，醫生并沒有馬上通知她，而是抱著鵬鵬從另外一個門出去去急救室了，這個很不合常理的做法，讓她懷疑，醫生是想在隱瞞什么。

邢艷芳的種種懷疑有她的道理，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也太讓人意外。不過，醫院方面提出，他們對鵬鵬的治療過程完全符合操作規程，邢艷芳不能僅憑猜測就認為醫院有責任，如果邢艷芳想知道鵬鵬的確切死因，可以對鵬鵬的遺體進行尸檢。這個要求對于邢艷芳夫婦來說實在是不能接受。

邢艷芳說，鵬鵬出事后她都沒敢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的父母和鵬鵬的兩個姐姐。

邢艷芳沒有想到，自己一直精心呵護的兒子蕞后竟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當初他們夫妻二人30多歲上才有的鵬鵬，為了鵬鵬家里不僅被罰了款，而且邢艷芳因為產后胎盤無法脫落也差點丟了性命。

邢艷芳說，兒子去世后，丈夫孫立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天天借酒消愁。

對于醫院提出尸檢的要求，邢艷芳和丈夫孫立軍都不同意，因為按照農村的習俗，孩子沒了怎么也要留個全尸。

想到躺在殯儀館里的兒子，邢艷芳夫婦倍感煎熬。作為父母，一方面，他們想弄明白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另一方面，他們又從心理上排斥醫院提出尸檢的建議。幾番考慮后，他們找到了北京市順義區衛生局要求調解糾紛，衛生局答復他們，不做尸檢就無法確定孩子的死因，也就不能明確醫院有沒有過錯。如果邢艷芳夫婦不同意尸檢，那就要承擔50%的責任，這讓邢艷芳夫婦不能接受。2015年12月，他們將北京首兒李橋兒童醫院告上了法庭，要求醫院承擔醫療損害賠償責任并進行道歉。

2015年12月25日，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對這起案件進行了第壹次開庭審理。法庭上，邢艷芳對兒子的死痛哭流涕。

對于發生在鵬鵬身上意外，醫院方面也給出了自己的解釋。當初之所以不讓邢艷芳呆在治療室，是因為母親在身邊，在醫院這種環境中，孩子不好哄勸。醫院經和當事醫生核實，醫生陳述不存在違反職業規則的行為，孩子的死因不明

。

對于醫療責任的認定，雙方爭論的焦點還是在鵬鵬的尸檢問題上。如果不同意尸檢鑒定，在責任的認定上就無法達成一致。在律師建議下，鵬鵬的父母蕞終艱難做出決定，做。當天在法官的主持下，原被告共同選定了一家司法鑒定機構對鵬鵬的死因及醫療責任的劃分進行認定。鵬鵬在補牙治療中出現了什么？邢艷芳的所有懷疑和猜測，以及鵬鵬的死究竟與醫生的治療是否有關，所有這一切，都需要等待尸檢結果出來，給出答案。

2016年3月31日，司法鑒定中心對鵬鵬的死亡原因做出蕞終認定：排除了外傷、中毒及心腦器官病變等致死因素，確認鵬鵬是由異物棉球堵塞氣道窒息死亡。

誰都沒想到，一粒小小的棉球成為導致鵬鵬死亡的罪魁禍首，據法醫推斷，這粒棉球應該是醫生在給鵬鵬補牙時，用來做隔濕治療時放進口腔里的。很可能由于當天鵬鵬害怕、哭鬧、不配合大夫，在掙扎的過程中棉球無意中掉進或被吸入氣道里，而大夫當時又沒有發現，導致鵬鵬發生窒息后沒有及時正確采取對應的急救措施，蕞終造成鵬鵬的死亡。死因終于得以查明，那么對這個鑒定結論醫院怎么看，案件會如何判決呢？

2016年5月30日，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對本案進行了第二次開庭審理，醫院同意承擔全部的賠償責任，接下來，雙方將對賠償的金額進行協商。案件到這里，對邢艷芳來說，更多的卻還是心痛。

在鵬鵬的這起案件中，尸檢結果是整個案件的關鍵因素。我們發現，當發生醫療糾紛時，很多家屬因為傳統的思想觀念或是情感上的不接受，往往不愿意進行鑒定，特別是尸檢，給原因確定和醫療責任認定帶來困難。對于這一問題的解決，不僅患者家屬要提高認識，同時在相關制度上也需要相應的規定。

一次普通的補牙意外的奪走了一個孩子的生命，在這起事故中，醫院方面存在明顯的過錯，理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從鵬鵬這個案子里，我們發現在醫療糾紛中，醫患雙方的矛盾之所以尖銳、難以調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雙方信息不對等、知識結構不對等，導致缺乏相互間的信任。對于如何處理和化解醫療糾紛，從患者家屬的角度來說，首先要明白任何醫療救治都可能存在一定風險，應該理性的看待，一旦發生意外，應當用科學的、法制的手段來維護權益；而作為醫院一方，當發生糾紛時，應本著積極的態度，做到信息的公開，從情感上給予患者家屬及時的撫慰。